标题:庄春江:印度佛教思想史要略 3 内容: 第四章 大乘佛教的兴起及其思想第三节 中观大乘及其思想先有思想(来自於身心深刻的禅观体验)的创发,继之有义理的阐发,而形成学派。 从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,是这样的发展轨迹,大乘佛教的发展,也是如此。 第一位有大成就的大乘论师,是龙树菩萨(西元一五○ - 二五○年)。 他出生於南印度,而在北方的说一切有部出家求学。 随后又在印度北方,雪山地区的佛寺,或说在印度东南的乌荼(今奥里萨地方)大海边龙王祠庙中,读到大乘经典,接受了大乘佛法的思想。 龙树菩萨的论着,可以拿《中论》和《大智度论》为代表。 前者阐扬大乘佛法的深观,后者说明菩萨广大的修行内涵。 其中,又以《中论》对往后的大乘佛法发展,有深远的影响,并且形成一个学派,称为中观派。 龙树菩萨的论着,受到大乘佛教界的普遍崇敬。 在中国,龙树菩萨被推为八宗共祖。 在印度,纵使有人不同意他的论点,也从没有公然地站出来,直指龙树之名来责难的。 以下试就龙树菩萨的主要思想,列举三项,作概要性的介绍:一、以「中道」贯通阿含经的「缘起」,与般若经的「空义」:「众因缘生法,我说即是无(空的异译),亦为是假名,亦是中道义。」(《中论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三○? 三三中)在《阿含经》中,多说缘起法,以无我(离我见)、无我所(离我所见)为「空」。 「假名」的思想,是在部派时期开始萌芽发展,而大成於《般若经》的。 意思是:依众多因缘和合而有的一切存在现象,不论是有形的或无形的,都只是约定成俗地给一个名字来称呼,而在名字里,并没有一个不变的实体存在。 《般若经》多说「假名无实」,以如幻如化,即一切而又超越一切为「空」。 《中论》则是以「不生亦不灭,不常亦不断,不一亦不异,不来亦不出(去),能说是因缘,善灭诸戏论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三○? 一中)的「八不」,来诠释「缘起」。 这是从「相对」的论点,来否定「绝对」的存在,从而表现出「缘起中道」的精神。 「若法依缘起,即说彼为空,若法依缘起,即说无自性。」(《回诤论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三二? 一八上。 《回诤论》为龙树菩萨的另一部论着)这是以缘起即是无自性,来诠释「空」的。 像这样,龙树菩萨重新回归了重视缘起的佛教基本立场,而阐扬不落「恒常」与「断灭」两边的中道,形成了中观大乘的显着特色。 二、二谛说:「若不依俗谛,不得第一义」(《中论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三○ ? 三三上):俗谛,是指缘起世间的真理。 第一义谛,就是指解脱的涅盘。 这是说,如果不从世间生命缘起的基础做起,就不能完成解脱涅盘的。 这与《杂阿含经》「先知法住,后知涅盘」(《杂阿含? 第三四七经》)的精神相同。 龙树菩萨提出这样的论点,显然是为了修正初期大乘时代,《般若经》直观涅盘宗风的流弊。 本来,《般若经》是源於不退转菩萨的深观体验,所以多说假名无实;一切法空而无染无净;如幻如化而生死即涅盘。 然而,待《般若经》普遍流行后,却形成了一股不问根基,但从涅盘下手的偏颇学风,反而呵斥传统《阿含经》所传「先知法住,后知涅盘」的立场,并且贬斥「生灭无常观」为「相似般若」。 由於《般若经》所教说的对象,在法门普及的压力下,从久学菩萨,扩大到初学菩萨,甚至到一般的善男信女。 教说对象的不契机,使得直从涅盘着手的教说,产生了漠视世俗善行的弊端。 於是有了「宁起我见积若须弥,非以空见起增上慢」(《宝积经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一一? 六三四上)的反制声音出现。 龙树菩萨,除了以缘起即假名,即空即中道的学理,来化解大乘佛法与传统佛法间,见解上的对立以外,并以重新重视世俗谛的修行立场,回归到《阿含经》所传的修学次第。 三、四种悉檀:龙树菩萨提出四种悉檀(宗趣、成就),来判定「一切十二部经,八万四千法藏」的不同意旨(《大智度论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二五? 五九中)。 根据这样的判摄,一方面可以帮助我们疏解教内各种法门间,所存在的对立与矛盾。 另一方面,也可以帮助我们重新思考,确认佛法的真髓。 龙树菩萨认为,佛法有为了适应俗情,以方便诱导人们亲近佛法为目标的部分,称为「世界悉檀」。 有为了启发人心向善,以建立修学佛法信心为目标的部分,称为「各各为人(生善)悉檀」。 有为了纠正某些特别弊端,以导正为目标的部分,称为「对治悉檀」。 有教说直接趣入究竟解脱,显示佛法真髓的部分,称为「第一义悉檀」。 而称为「第一义悉檀」的,即是缘起中道法,也就是无自性空。 提婆菩萨(西元一七○ -二七○ 年),是龙树菩萨的学生,斯里兰卡人,与龙树菩萨一同宏扬中观思想。 其重要的论着《百论》,以「破而不立」的立场,破除众生的爱染与执见,是继承龙树菩萨的基础,进一步阐扬中观思想的,对教内、教外的异说邪见,多所评破。 在龙树与提婆菩萨之后,西元三、四世纪间,中观思想在如来藏思想,以及无著、世亲菩萨的唯识瑜伽思想发达的环境下,显得相当衰弱。 西元六世纪,有佛护(西元四七○ -五四○ 年)以及清辨(西元四九○ -五七○ 年),主张「一切法无自性空」是了义说,以中论思想的立场,与主张「一切法无自性空」为不了义的瑜伽思想相抗衡,是为中观学的复兴。 但当时,在瑜伽行派兴盛的环境下,清辨的思想,受其影响而有了改变,认为在世俗谛中,应采取瑜伽行派的说法,主张缘起法应该是有自性的。 因为有「自性」的存在,所以论辩的双方,可以在这个「自性」的基础上,达成共识,因而认为在论辩上,应该「自立量」,亦即必需提出自己的主张,才能评破别人的见解。 因此,后人称清辨这一派,为「自立量论证派」。 佛护则坚守龙树、提婆菩萨「一切法无自性空」的思想,不认为在世俗谛中的缘起法有自性,也不认为论辩的双方都能达成共识,所以采取「破而不立」的论辩立场,不提自己的意见,只从对方的主张中,找出他的矛盾与错误,而加以瓦解。 后人称佛护这一派,为「归谬论证派」(印顺法师称为「随应破派」)。 佛护的这一派学风,在月称(西元六○ ○ -六五○ 年)以后就衰微了。 反而是寂护(约西元六八○ -七四○ 年)及其弟子莲华戒(约西元七○ ○ -七五○ 年),继承清辨的学风,而进一步在世俗谛上,与瑜伽行派的唯识说合流,主张「世俗唯识,胜义皆空」,而有更长远的影响。 后人称寂护这一学派,为「随瑜伽行中观派」。 寂护与莲华戒,后来进入西藏宏法,论破早先由中国唐朝传入的佛教系统,奠定了目前西藏佛教的基础。 代表后期中观学的「随瑜伽行中观派」,与其说是中观与瑜伽思想的综合,不如说是倾向於「真常唯心」,并且与「秘密大乘佛教」更接近的一流。 当然若与初期大乘《般若经》,以及《中论》的思想相比较,那真是距离得太遥远了。 《印度佛教思想史要略》第四章大乘佛教的兴起及其思想第四节 瑜伽大乘及其思想西元四、五世纪间,无著(约西元三三六-四○ 五年)与世亲(约西元三六一-四四○ 年)菩萨,作了许多论书,认为以阐释「一切皆空」思想的经典,为不了义说,在龙树、提婆菩萨之后,形成另一派学风,一直发展到西元九世纪初,秘密大乘佛教兴盛为止,与中观大乘并称为印度佛教的二大正轨,后人称之为瑜伽行派。 无著与世亲菩萨,原是兄弟。 无著在「化地部」出家,《婆薮盘豆法师传》中说:无著法师「虽得小乘空观,意犹未安」,於是「往兜率天,谘问弥勒菩萨,弥勒菩萨为说大乘空观」。 而后,弥勒菩萨又「於夜时下阎浮堤(即人间),放大光明,广集有缘众,於说法堂,诵出十七地经」。 但在说法堂里的众人,却又是「虽同一堂听法,唯无著法师得近弥勒菩萨,余人但得遥闻」。 像这样,「夜共听弥勒说法,昼时无著法师更为余人解释弥勒说法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五○ ? 一八八下)。 弥勒菩萨,依《增一阿含经》〈十不善品第三经〉的描述,是释迦牟尼佛授记,将来在人间成佛的菩萨(《大正大藏经》二? 七八八中)。 而成佛前的最后身菩萨,则是住在兜率天上(《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一四 ? 四一八下)。 所以,听闻弥勒菩萨说法,也成为一般人所祈求的。 从《婆薮盘豆法师传》中的这段描述,比对《般舟三昧经》所叙述的修行经验:「欲见佛即见,见即问,问即报,闻经大喜。 作是念:佛从何所来,我为到何所? 自念:佛无所从来,我亦无所至。 自念三处:欲处、色处、无想处,是三处意所为耳。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一三? 九○五下)可以推断,无著法师可能是在修「般舟三昧」(但观想的对象,是弥勒菩萨,而不是阿弥陀佛),或者是类似於「般舟三昧」的禅观中,完成了《十七地经》的着作。 《十七地经》,就是《瑜伽师地论》中的〈本地分〉,是表现瑜伽行派思想的根本经典之一。 世亲菩萨,先在「说一切有部」出家。 他曾根据《阿毘昙心论》与《阿毘昙杂心论》,作《俱舍论》,对有部的思想,有独到的见解。 后来受其兄;无著菩萨的影响,改习大乘,作《唯识二十论》、《唯识三十论》,确立了瑜伽大乘-- 唯识学的理论基础,以及修行方法,成为后起的唯识学者,研究与解说瑜伽学的重要论着。 无著与世亲菩萨,都是瑜伽行者的风格。 「瑜伽」,是相应(契合)的意思;如止、观相应;身、心相应;心、境相应,也就是调息静坐,进行观想之意。 这个辞句,最早出现在《吠陀》文献中(《望月佛教大辞典》四九一九下)。 不过,在「哈拉巴文化」的遗迹中,发现有盘腿而坐的人形塑像,所以静坐禅观,也可能是源於印度原住民的文明。 在奥义书的时代,这种静坐禅观的修行方式,可能已经十分发达,而成为修行上所使用的普遍方法。 《奥义书》的「梵我一如」思想,推断应该是在禅观中发展出来的。 接下来的教派兴起时代,佛教、耆那教等多个教派,都承袭了这种风气,重视这种修行方法。 另外,从佛陀未成佛前的修学,以及佛教以外的诸教派资料中发现,瑜伽行者除了修习禅观外,亦多伴随着苦行。 禅观与苦行,可以说是一般瑜伽行者的普遍风范。 后来,婆罗门教的瑜伽学风,与数论派哲学,有关系密切的发展。 一直到现在,「瑜伽」仍然被视为印度宗教修持上的传统与特色。 在佛教中,佛陀接受了瑜伽的禅观修行方法,称为禅思、三昧、正定、止观。 但却不曾鼓励修头陀苦行。 所以,后来在佛教中,所称的瑜伽行者,是指重禅定修行的人,也就是一般所说的「禅师」。 当然,从《杂阿含? 第三四七经》的描述,发现佛弟子中,也有一类没有初禅经验,而却是慧解脱阿罗汉圣者的(《大正大藏经》二? 九七上),因此,我们可以确定,在佛教中,也有不重禅定学风的。 大乘瑜伽行派,兴起於印度北方,而盛行於印度中部。 这是孕育於说一切有部一系的,包括了阿毗达磨(论)师、譬喻师、与经部师的学风,所以有精思密察(对一般人来说,或许认为是细密繁琐)的特长。 又擅於禅观,所以也包含了瑜伽行者的修行体验。 这种修行体验,最显着的,就是「一切唯识所现」的特殊观点,所以也称这一学派为宗於唯识之「瑜伽行派」。 一方面,因为有论师细密的风格,另一方面,又包含个人不同的修行体验,所以,瑜伽学论典多,而法义繁广,即使在根本思想的基础上,论师间也还有不同的见解。 除《瑜伽师地论》外,其它如《华严经》、《解深密经》、《宝积经》等,也都是瑜伽行派论师们重要思想的经典依据。 以下分五项,尝试说明瑜伽大乘的主要思想与特色:一、说「缘起」与「缘所生法相」:缘起,是《阿含经》中的重要思想,也是佛法所不共於外道的主要特色。 无著的论着《摄大乘论》,先由缘起论起,原则上这是继承《阿含经》的风格,而与《般若经》直观胜义涅盘的宗风不同。 虽然,重缘起的精神与《阿含经》相同,但论及缘起的内容,却又与《阿含经》有所不同。 《摄大乘论》将缘起分为二类:一类称为「爱、非爱缘起」,这是指在生死流转中,感得善报(爱),与恶报(非爱)的因缘,近似於一般所说的「业感缘起」,相当於《阿含经》所说的「十二支缘起」。 然而,瑜伽学者所要讨论缘起内容的重点,并不是这一类,而是他们所成立的另一类:称为阿赖耶「自性缘起」的。 瑜伽学者不同意中观大乘「一切法皆无自性空」的思想,而主张一一法,都有其各个差别的不变特性,称为「自性」。 「自性缘起」,就是在探求为何能生起别别自性的一切法,这是瑜伽学所关切的一大论题。 因缘所生法,就是依缘起而产生的「果法」;瑜伽大乘所称的「缘所生法相」。 「缘所生法相」在瑜伽学中,是偏重於讨论如何转杂染成为清净;也就是所谓的「转依」。 二、阿赖耶种子识: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等六识之外,瑜伽大乘更成立「阿赖耶识」,作为解说能生起具有不同特性的一切法的种子识;也就是在解说「自性缘起」。 本来,讨论生死流转中,业报的转移,是部派佛教以来的一大论题。 其中,「种子说」是「经部」的重要论点,在西元二、三世纪间成立发展,到了无著、世亲时代,已发展得极为隆盛。 瑜伽学者,受经部种子说的影响,提出能摄藏一切种子(包括世间的一切杂染与清净,与出世间清净)的「阿赖耶识」。 所以,「阿赖耶识」也称为阿陀那识、异熟识、种子识(依《大乘成业论》说)。 在一切都摄藏於阿赖耶识的理论基础下,瑜伽大乘成立了瑜伽学的「分别自性缘起」说。 阿赖耶识如何摄藏无边差别的一切种子呢? 这在瑜伽大乘的论师与论书中,共有三种不同的见解:其一为新薰说,这是主张无限差别的种子(自性),是经由学习,而渐渐养成的,也称为「习所成种性」(种性即是种子)。 其二为本有说,这是主张无边的差别种子,是本来具足的,称为「本性住种性」。 其三为本有新薰说,这是上两说的合论,既同意本有差别,也肯定新薰的作用。 三、唯识的三相三自性:瑜伽学者,是偏重於禅观修行的一群,而意念(或说「心」、或说「意」、或说「识」),是主导禅观修行的主要部份,尤其是以假想观为方法,所成就的禅定。 从《般舟三昧经》中,可以知道,在禅定中,意念可以让人有变化外境的感觉。 瑜伽学的重要经典《解深密经》,就是从这样的禅观(毘婆舍那三摩地)体验中,推论到在一般人内心中所显现的影像,也都只是识(唯识)所生现的;这就是「唯识」说。 「唯识」说,成了瑜伽大乘学说的一大特色,与初期大乘时期,龙树菩萨中观大乘「一切法皆无自性空」的思想,成为大乘佛法的两绝。 瑜伽学者,就是从唯识的立场,成立三相三自性,来统摄一切事相的。 唯识,就是唯「阿赖耶种子识」,是「分别自性缘起」的主要内容。 三相三自性,就是「汶计所执相」、「依他起相」、「圆成实相」的三相,与「汶计所执自性」、「依他起自性」、「圆成实自性」的三自性,是「缘所生法相」的主要内容。 在不了解一切唯识所现的情形下,所认知(或说所取着)的一切,都成了「汶计所执相」。 因为「汶计所执相」是被识所认知(分别)的,所以也称为「所分别」。 又因为是在识以外,所以也称为「外境」。 而有认知、分别能力的识,称为「能分别」,就是「依他起相」。 假若能明白一切唯识,不会认为外境是实有的,那就是「汶计所执相」空。 从明了没有能被认知的外境,再进一步地反省到,能认知外境的识,也没有存在的意义,於是「依他起相」不起;境、识并泯,就是「圆成实相」。 三自性,就是分别指三相的个别特性。 四、转依:转依是指转去生死杂染,而得到清净的涅盘境界。 《瑜伽师地论》的〈摄决择分〉,认为生死杂染,是以阿赖耶识为依的,所以转依,就是转识(杂染的「阿赖耶识」)成智。 后来在无著的《摄大乘论》中,思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,认为杂染的烦恼,以及世间、出世间的清净,都是依阿赖耶识而成立的。 於是,阿赖耶识成为染净所共依。 而转依,也是从三自性来说明的:三自性中的「依他起自性」,被认为是通於杂染的「汶计所执性」,也通於清净的「圆成实性」,是居於染净的枢钮地位。 转依,就是「依他起性对治起时,转舍杂染分,转得清净分。」(《摄大乘论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三一? 一四八下)也就是说:若能於「依他起性」中,转变所有的杂染成为清净,就是离杂染的「圆成实性」。 当然,如果「依他起性」随着杂染流转,就是「汶计所执性」了。 而深受说一切有部系,尤其是经部影响的瑜伽学,仍然坚守「虚妄阿赖耶识」的原则,只能说,有清净的无漏种子,依附在杂染(虚妄)的阿赖耶识中,而不是说在阿赖耶识里,同时混有清净与杂染的特性。 这是瑜伽大乘思想,与后来「真常唯心」主张杂染的阿赖耶识,也兼具清净性的思想(阿赖耶识与如来藏说结合的思想),最明显的不同处。 五、因明学:自西元前六世纪,许多沙门团兴起后,印度传统的婆罗门教,就被迫发展辩论术,来与这些新兴思想作论辩与抗衡。 西元一世纪以后,这种论辩学风遂渐风行。 本来,依龙树菩萨在《回诤论》与《广破经》中的观点,是不能同意经由论辩,就能证知真理而得到解脱的。 但佛教处在那样习於论辩的环境下,却也不得不采取这种论辩法,以应对来自他宗他派的辩难,作为保护佛教的方便。 在《瑜伽师地论》中,「闻所成地」的内容,就包含了包括因明学在内的「五明处」(声明、工巧明、医方明、因明、内明),作为三乘学者的必修科目。 而因明学,在早期瑜伽学中,就是指辩论术。 对传统的因明学作革新,而有大成就的,是世亲菩萨的弟子陈那。 陈那的因明学,主张立「现量」与「比量」二种量,以及立「宗」、「因」、「喻」三支,简化了旧有的三量(加圣教量)与五支(加合、结)。 「现量」,是指经由自己亲身体验所证知的。 「比量」,是指经由自己的推理,所获得的正确知识(自比量)。 若是以自己的证知,为了使他人了解而立量,则称为「他比量」。 在「他比量」中,则以宗(就是结论,指自己的见解)、因(所持的理由)、喻(举出实例)等三支,类似西方逻辑的三段论法,来作为说服他人的模式。 「量」,是认识论。 「因明」,是逻辑辩论学,本来都只是世间的学问。 但在瑜伽大乘中发达起来,对佛教的影响很大,往后的中观派,深受其影响。 尤其是「随瑜伽行中观派」,就采用了这样的辩论术。 「随瑜伽行中观派」在西元八世纪,进入西藏发展。 今日的西藏佛教,都还留有这种论辩的学风。 瑜伽大乘以唯识说为其主要特色,所以有时也称之为「唯识学派」。 这是承袭经部思想,在发展中逐渐形成的。 所以,一方面瑜伽唯识学兴起后,经部就被融摄而消失了。 另一方面,瑜伽学者有时甚至修改古传经、论的原文,使论义更精确、更圆满、更符合自己的思想体系。 所以,这一系思想在「唯识」的大前题下,存在着许多不同的见解,也成为瑜伽大乘的另一个特色。 《印度佛教思想史要略》第四章大乘佛教的兴起及其思想第五节 如来藏思想西元三世纪,印度本土发生了梵文学复兴运动。 这个运动,带给了婆罗门教重振的契机。 重振中的婆罗门教,在这段时期,逐渐蜕变成印度教。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,佛教内部,阐扬属於成佛后果位的「涅盘功德」倾向,正在逐渐增强。 反观龙树菩萨的思想,则是一再地遭受到质疑,而显得没落不振了。 逐渐起来取而代之的,除了瑜伽大乘的唯识思想外,就是「如来藏」思想。 「如来」,是佛陀的十个名号之一。 在《大智度论》中,音译为「多陀阿伽陀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二五? 七一中),包含着三个意思:一、「如法相解」:这是就智慧的通达一切法的实相(真如)而说的,也简称为「如解」。 二、「如法相说」:就是恰如其分的说法,如实、不夸张、不错误,也简称为「如说」。 三、「如诸法安隐(稳)道来」:就是说一切佛,都是经由相同的安稳道路(修行方法)成佛的,简称为「如来」,这是偏重於一切佛的平等解脱来说的。 除此而外,「如来」在印度通俗的用语中,也是指生死流转的主体- -「我」(或说「神我」,「神」是「我」的旧译)的别名。 本来,世尊一贯的教说是「无我」,但到了部派佛教后,却为了解说业力流转的过程,而立种种近似於「我」的理论来说明。 显然,人们对「我」的需求,还是那麽地根深蒂固。 所以,往后在如来藏思想的发展中,「如来」一词,一方面是指世尊成佛后的德行,另一方面,也都一直离不开「我」的阴影。 「藏」,是指胎藏。 在印度的哲学思想体系中,最早用到这个观念的,是《梨俱吠陀》中的〈生主歌〉。 这是由人类怀胎生殖的过程,推想到世界的创造,也是由一个「金胎」开始,认为「金胎」中孕藏了这个世界的一切。 所以,如来藏的意思,就是「佛的智慧德相,众生早已具足,只是还在胎藏的状态,没有出现」。 胎藏,是源於怀孕生殖的想法,所以在一般的解说或譬喻中,也使用与血统有关的「种性」概念来表达。 如用「佛种性」,或简称为「佛性」,来表示在胎藏阶段的佛智与佛德。 所以,如来藏的意思,也就演伸为「众生早已具足佛性」。 如来藏思想的形成,推测是由於大乘佛法兴起后的某些思想,如《华严经》的佛德阐扬,法法平等,一即一切,相涉相入等思想所启发。 在发展中,又与源於《阿含经》发展出来的「心性本净说」,以及婆罗门教胎藏思想相结合而完成的。 这个思潮,没有知名的论师作专门的宏扬,也没有明显的师门相承,但在汉译的佛典中,至少就有十六部经、三部论,是以阐扬如来藏思想为宗旨的。 在大乘佛法的思想体系中,与中观、瑜伽鼎足而三。 从思想发展来说,佛德的阐扬,与部派佛教中,大众部系的理想佛陀观,是同一系思想的发展。 法法平等,这是大乘佛法直从涅盘教说,从胜义境界而来的结论。 般若思想的平等,是从法的空寂、无自性来说的。 华严思想的平等,则是重於佛德,从「一即是多,多即是一」,相涉相入来表现的。 《杂阿含? 第二六七经》中说:「心恼故众生恼,心净故众生净。」并有类似「心性本净」思想的譬喻教说,如举「斑色鸟色种种」、「嗟兰那鸟种种杂色」、「画师、画师弟子善治素地」,以及《杂阿含? 第一二四六经》的「冶矿」、「炼金」等譬喻,可能对后来的「心性本净」说,有启发的作用。 部派佛教中,大众部系与分别说部系,是阐扬心性本净说的两个主要部派。 到了大乘佛教时代,般若系的思想,以「自性空」的立场,说「是心非心」(心的自性不可得,所以说非心),否定心性本净说(《小品般若波罗蜜经》,《大正大藏经》八? 五三七中)。 龙树菩萨则更进一步,以「空」来解释「净」。 《大智度论》说:「毕竟空,即是毕竟清净,以人畏空,故言清净。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二五? 五○下)这是从胜义体悟的立场,纠正「心是本来清净」的见解。 这个立场,一直为后代「中观」与「唯识」两派的论师们所宗奉。 然而心性本净说,正好和如来藏思想相顺,所以就在发展的过程中,结合起来了。 於是说,众生的心中,有本来「清净」的「如来藏」,只是被外来(客)的烦恼(尘)所污染(覆盖)罢了。 解脱,就是要将这些「客尘」抹除。 这样,清净的如来德性,自然就会显现出来。 从经典上来说,《华严经》是含有如来藏思想的最早经典。 《法华经》、《维摩诘所说经》,也都有含蓄的如来藏说。 而明确地表现出如来藏思想特色的,是《如来兴显经》、《大哀经》、《如来藏经》、《大般涅盘经》(前十卷)、《大云经》、《大法鼓经》、《央掘魔罗经》、《胜鬘经》、《入楞伽经》、《不增不减经》、《无上依经》、《胜天王般若波罗密经》、《大乘密严经》等。 论典方面,则以《宝性论》、《佛性论》、《大乘法界无差别论》为代表。 《大乘起信论》与《楞严经》,也是表现如来藏思想的经论,素为国人所熟悉,但或有怀疑这两部经,是出自於中国论师的「伪作」。 现在从这些经论中,尝试归纳出四点,来说明如来藏思想的特色:一、以通俗的譬喻说明为基础:《华严经》以莲实藏在莲花中,待花谢了,莲子(比喻作如来)才会出现在莲台上,来作譬喻说明。 《大法鼓经》引用《法华经》的「化城喻」、「穷子喻」来说明。 《大般涅盘经》以五味来说明佛性。 《央掘魔罗经》以《杂阿含经》中,央掘魔罗持剑追杀释尊,释尊所作的譬喻说为根据,作进一步地发挥。 《如来藏经》更以萎华(凋谢的莲花)有佛、蜂群绕蜜、糠嫽粳粮、不净处真金、贫家宝藏、果种、弊物裹金像,贫女怀轮王、铸模内金像等九种譬喻,来支持如来藏说。 与如来藏思想结合的「心性本净说」,在《阿含经》中,也是以冶矿、炼金、洗头、洗澡、洗衣、磨镜等譬喻(《杂阿含? 第一二四六经》,《增支部? 三-一○ ○ 经》),来作说明的。 以这些通俗的譬喻解说,让我们有理由相信,如来藏说是为了适应世俗,而兴起的通俗化佛法。 是「满足希求」,启发信仰的「生善悉檀」。 往后的「中观」与「瑜伽」论师,都以「不了义」的立场,来判摄并导正如来藏说。 二、常、乐、我、净:在《杂阿含经》中,对解脱的描述是「贪、瞋、痴永尽、一切烦恼永尽」,明确而容易体会。 部派佛教时代的论师,怀念佛陀的情感日浓,不但发展出理想的佛陀观,对涅盘的看法,也产生了变化。 部分论师认为涅盘是出离生死,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,所以是常、是乐、是净。 如来藏说,以众生本来具足佛德,所以胎藏於众生中的如来,也应该是常,是乐,是净。 《如来藏经》里说:「有如来藏常无污染,德相备足,如我无异。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一六 ? 四五八下)《大般涅盘经》说:「佛法有我,即是佛性。」「我者,即是如来藏义。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,即是我义。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一二? 四○七中)「何者是我? 若法是实、是真、是常、是主、是依,性不变易者,是名我。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一二? 三七九上)这样地说如来藏我,与《奥义书》所说的,是常、是乐、是知我,已经是相去不远了。 而却离《杂阿含经》「无常、苦、空、非我、非我所」的教说,越来越远了。 三、不空如来藏:《般若经》说,一切法如幻如化,本性空寂。 龙树菩萨的《中论》,说一切法无自性空。 属於比较后期集出的《大品般若经》说:「若新发意菩萨,闻是一切法皆毕竟性空,乃至涅盘亦皆如化,心则惊怖。 为是新发意菩萨故,分别(说)生灭者如化,不生不灭者不如化。」这表示了《般若经》,在普及化中的契机适应。 龙树菩萨以后的大乘佛法,主张「有异法(指烦恼等)是空,有异法(指涅盘的境界)不空」的思想高涨,成为当时,以及往后大乘佛法思想的主流。 主张一切法空的思想,遭受诃责与批判,反而被认为是不了义说。 如来藏说是持这样的立场,瑜伽大乘的思想也是如此。 如来藏说,既承袭了如来有常、乐、我、净四德,就更进一步地主张,即使是在胎藏中的如来,也是常、乐、我、净。 如来藏是实有的,不可以说是空的。 能空的,只是覆盖在如来藏上的烦恼。 所以《胜鬘经》说,有「空如来藏,若离、若脱、若异:一切烦恼藏」,「不空如来藏,过於恒河沙,不离、不脱、不异:不思议佛法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一二? 二二一下)。 「空如来藏」是指可以脱离的烦恼,就像如来宝珠上的尘垢一样,抹去后就没有了。 「不空如来藏」是指如来藏功德,就是宝珠本身,不可以说是没有的。 四、本来具足,不假外求,一切平等:如来藏说,给予人们最大鼓舞的,就是如来藏(佛性)本来具足,不假外求,而且是佛与众生,都平等拥有的。 这种「本来具足,不假外求」的说法,与《杂阿含经》中,「此有故彼有」的缘起法立场,是相去甚远了。 对如来藏说持批评,而给予新的解说的,是《楞伽经》与《大般涅盘经》后三十卷。 《楞伽经》是接近大乘瑜伽学的思想,而又倾向於唯心说的。 对於「如来藏我」,《楞伽经》解说为:「如来、应供、等正觉,为断愚夫畏无我句故,说离妄想,无所有境界如来藏门。」「开引计我诸外道故,说如来藏,令离不实我见妄想。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一六? 四八九中)这是指出,如来藏说是为了吸引,以及开导习惯於「有我」的外道、凡、愚,来听闻佛法的方便之说,淡化了「有我」说的色采。 《大般涅盘经》后三十卷,推测可能是在印度北部,或西域一带的论师,以《般若经》的空义,与龙树菩萨的缘起中道说,来净化前十卷的如来藏真我说。 经中依缘起无自性的立场,来解说佛性,那麽「众生皆有佛性」,就被解说为「众生皆有成佛的可能性」了。 如此一来,巧妙地转移了「本有而不假外求」的说法。 另外,又说依「毕竟空」中,一切法都无所得,所以超越了「空」与「不空」,既见到生死的无常、苦、空、无我,也见到大般涅盘的常、乐、我、净。 如来藏的本义是「真我」,在以「无我」为正统的佛法中,总不免受到佛弟子的质疑,而尝试着给予各种新的解说。 「心性本净,客尘所染」,是《阿含经》以来的思想。 而将如来藏,说成是自性清净的「真心」,这是「如来藏说」与「心性本净说」的结合。 这样的结合,淡化了如来藏说真我的色采,使得如来藏说,更容易被接受而流行。 说真常清净的如来藏心,与说虚妄生灭的阿赖耶识(心),正好是两个极端,但在流转中,却渐渐地融合了。 综合如来藏说的「清净如来藏为依止」,与瑜伽唯识学「虚妄阿赖耶识为依止」的经典,是《楞伽经》与《密严经》。 这是重禅观的如来藏思想者,融摄阿赖耶识思想(也可能是重禅观的唯识思想者,融摄如来藏说),成立以真常为依止的唯心说。 在这个思想体系中,认为如来藏从无始以来,为恶习所薰变,现起不净,就被称为「藏识」。 「藏识」,就是「阿赖耶识」。 「阿赖耶识」有「业相」与「真相」,「业相」指的是烦恼,是应该去除的。 「真相」是如来藏的别名,是清净而不能被灭除的。 大乘瑜伽学者所说的阿赖耶识,是杂染的。 真常唯心者所说的阿赖耶识,是本净的,是如来藏真我。 《楞伽经》说:「内证智所行,清净真我相,此即如来藏,非外道所知。」(《大正大藏经》一六? 六三七中)《密严经》说:「所谓阿赖耶,第八丈夫识,运动於一切,如轮转众瓶。 如油遍在麻、盐中有咸味,亦如无常性,普遍於诸色,沉麝等有香,日月光亦尔。 非能作、所作,非有亦非无,远离诸外道,一、异等众见。 非智所寻求,不可得分别,定心无碍者,内智之所证。」(《大藏经》一六? 七三一中)「内证智所行」,与「定心无碍者,内智之所证」,都表示了来自定中修观的修证者体验,与论师以经典为根据的综论立场,是不相同的。 《密严经》中说如来藏真我,存在於众生中的理由有二:其一、是修证者的体验。 这是离开语言文字,无法解说的。 其二、就譬如油藏於麻中,盐有咸味,物质中有无常性,沉香、麝香中的香味,日月中的光亮那麽的自然。 这还是如来藏说,一贯使用的通俗譬喻说。 《宝性论》与《大乘法界无差别论》,是代表如来藏思想主流的两部论典。 其中,《宝性论》提出五个理由,来说明为什麽要说如来藏,而不说空:一、为觉得佛道难行,成佛不易,心生退怯的人,说有自心本俱的如来藏,以激发信心,精进不退。 二、为修学「空慧」,而起傲慢心,容易看不起别人,以为自己比别人殊胜的人,说众生本俱如来藏,以平等心对治傲慢心。 三、为分别蕴、处、界等一一自性,执「虚妄法」是有的人,说依如来藏而有生死与涅盘,只有如来藏是真实存在的,就不会执着「虚妄法」的事相了。 四、为认为成佛是稀有的,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佛的人,说如来藏,说佛性是一切众生平等共有的,这样才不会毁谤真实法。 五、为计有神我的一般人,特别是外道,说有如来藏,让他们容易信受。 如来藏思想在发展中,结合了心性本净说,以及阿赖耶心识说,发展成为「真常唯心」的思想。 在发展的过程中,一直保有通俗譬喻的特质。 而宣说的内容,一方面说空,一方面说有(所谓的「真空妙有」),很容易广为大众信受而流传。 在中国,真常唯心的思想,是最普遍受欢迎的。 佛性本具的思想,深植於中国佛教徒的信仰中。 在印度,重真常,重唯心,重修持的风潮,正将印度佛教,一步步推向以「秘密大乘佛教」为主流的新信仰型态中。 思 考:一、您认为「性空」、「唯识」、「真常」都是佛法吗? 为什麽? 二、慈悲与世间的爱,有何异同吗? 三、试从「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」论自利、利他。 四、您如何看待佛、菩萨的托梦? 五、您对「假必依实」有什麽看法? 六、您认为涅盘是「常、乐、我、净」吗? 如果不是,那又是什麽? 七、您对於将「阿弥陀佛」当成口头语有何看法? 八、人性本善,佛性本有吗? 九、唯识与真常的立论有何异同? 第四章 引用资料一、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》 印顺法师着 正闻出版社二、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 〈第三、四、五、七、八、九章〉 印顺法师着 正闻出版社三、《空之探究》 印顺法师着 正闻出版社四、《如来藏之研究》 印顺法师着 正闻出版社五、《印度佛教史概说》 达和法师译 佛光出版社六、《龙树与中观哲学》 杨惠南着 东大图书公司七、《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》〈第六、七章〉 印顺法师着 正闻出版社八、《学佛三要》 印顺法师着 正闻出版社九、〈信在初期佛法中的开展〉 印顺法师着 佛光学报十、《中国佛教史概说》 野上俊静等着 圣严法师译 台湾商务印书馆《印度佛教思想史要略》第五章 秘密大乘佛教的兴起及其思想第一节 总 说「秘密大乘佛教」,一般普遍的习惯,也称为「密宗」,或「密教」。 在《大智度论》与《央掘魔罗经》的汉译本中,早有「密教」一辞,但意思是指深奥的教说,而不是指本章所要说明的秘密大乘佛教。 秘密大乘佛教的兴起,与印度教的复兴,有密切的关系。 因为秘密大乘佛教的一些特色,如不许公开的秘密传授;以「怛特罗」(义译为「续」),取代原先的「修多罗」(义译为「经」),为教典名称;使用咒术;重仪轨;多采象徵性意义等,都和印度教相同。 又从流行的时间来看:西元四世纪初,笈多王朝时代的梵文学复兴运动,将当时衰弱不振的婆罗门教,蜕变成印度教,而兴盛起来。 就在印度教兴盛后的西元四、五世纪间,佛教在北印度乌仗那地方,就有修「密法」的传说。 西元七世纪,秘密大乘佛教的代表性经典:《大日经》与《金刚顶经》集出,在思想与宗教仪式上,都深具印度教色采。 这是佛教在印度教一天天兴盛的环境下,一些重信仰,重他力加持,重「般舟三昧」法门,以及「瑜伽」(禅观)修行方法的佛弟子,於倾向如来果德中,对世俗的印度教信仰,做了太多妥协后的产物。 西元八世纪,印度教的学者,在北印度有鸠摩罗梨罗,在南印度有商羯罗,二人深具才华,擅长辩论。 印度教有了这两位学者的到处游化,论破许多佛弟子,而显得气势日宏。 反观佛教,受到这样的伤害后,在北印度与南印度,都衰弱下来了。 西元八世纪以后,印度佛教只有在东方的波罗王朝(约现今孟加拉地方),得到了王朝的护持,而有所发展。 但主要的,还是以那烂陀寺、欧丹多富梨寺、超岩寺等寺院为中心,形成据点式的活动与发展。 内容上,就是以秘密大乘佛教为主的型态,在这三个寺院中延续着。 从西元四世纪,到西元九世纪,印度北方的乌仗那(即罽宾一带,是与释迦族血缘相近的塞迦族活动区域),西方的罗荼国,南方的吉祥山(是擅长咒语的达罗毗荼族活动区域),东方的乌荼(约为今日的奥里萨地方),都不断地有「秘密大乘佛法」的传出。 这表示了密教的兴起,在印度是全面性的。 西元九世纪后,衰弱的印度佛教,就只剩下波罗王朝护持下的秘密大乘佛教而已。 依据西藏宗喀巴所写的《密宗道次第广论》,可以将在印度秘密大乘佛教时期所集出的教典,根据集出时间的先后,以及教典性质的不同,略分为四类:一、「所作怛特罗」:这是以说明对诸佛的礼拜、供养等宗教仪轨,以及「真言」(音译为曼怛罗,又译为明咒、密言,《大日经》解释为「真语、如语、不妄不异之音」的)、「赞」的读诵等为主的教典,是着重於外在、形式上记述的典籍。 大约来说,「所作怛特罗」是秘密大乘典籍中,最早成立的部分,部类比较繁杂。 在中国与日本佛教中,所说的「杂密」,就是属於这一类。 不过,也有少数属於「所作怛特罗」的典籍,是在更晚的时期才集出的。 二、「行怛特罗」:这是着重於说明结合外在形式上的仪轨咒术,与内在思想上的禅观,为修行方法的教典。 教典集出的时间,约比「所作怛特罗」教典迟一些。 在汉译的资料中,最具代表性的「所作怛特罗」教典,就是一般简称的《大日经》。 《大日经》是说明以身密(手印)、口密(真言)与意密(禅定)等「三密相即」修行方法的经典。 三、「瑜伽怛特罗」:这是说明身、口、意三密合用(相结合),以修色身相,成为佛身的教典。 教典集出的时间,又比「行怛特罗」教典迟一些。 汉译的「瑜伽怛特罗」典籍中,最具代表性的,就是一般简称的《金刚顶经》。 在中国与日本佛教中,称为「纯密」的,就是相当於印度秘密大乘佛教中的「行怛特罗」,与「瑜伽怛特罗」这两部分。 四、「无上瑜伽怛特罗」:这是以「以欲离欲」为修行的方便法,接近於印度教中的「性力派」,主张以「修天色身」、「即身成佛」为目标的典籍。 这类秘法中,又分为「父」、「母」、「密集」、「时轮」、「胜乐」、「喜金刚」等多个支派(也称为部),这是最迟集出的教典。 各部中,因师门传承、修行经验的不同,而有不同的修行项目与次第。 秘密大乘佛法,发展到「无上瑜伽怛特罗」的阶段,专以修色身为主要目标。 不论是以性力为方法,或以修定为方法,都是以修自己的身体为主,而不是以「观慧」,以离「贪、瞋、痴」的修行为主了。 西元十二世纪,回教势力不断地入侵印度。 回教徒对佛教,并没有特殊的敌意,但他们是极端的偶像破坏者。 在回教的教义中,视破坏偶像,以及屠杀偶像的崇拜者,为正当的行为,并且说成是有福报的。 他们对当时,以神像与佛像为礼敬对象的印度教与佛教,都视为是「偶像的崇拜者」,而一视同仁,大肆破坏。 印度教由於深入一般人的生活中,有广大的群众基础,虽然深受回教徒「据点」式的破坏,但仍然保有广大的信仰群众「面」,所以能够不被消灭。 佛教就不同了,衰弱的佛教,在波罗王朝的护持下,只能以三大寺院为中心,表面上是十分兴隆,但实际上却早已失去广大的群众基础。 佛教被印度教所吸收、同化,在群众的认识里,已经失去其独特的教义与教化。 所以在西元一二○三年,仅存的超岩寺被烧毁后,僧侣被追杀四散,而顿失所依。 佛教在印度,既失去了信仰的群众,又失去最后的寺院与僧团标志,就这样迅速地沉寂消失了。 於是,历史上一般认定:「西元一二○三年,印度佛教灭亡。」《印度佛教思想史要略》第五章秘密大乘佛教的兴起及其思想第二节 秘密大乘的思想秘密大乘佛教的思想,萌芽地相当早,但发展成为印度佛教的主流,是在西元八世纪以后。 从思想的流变来看,秘密大乘佛法主要是承接真常唯心思想(这是如来藏说与心性本净说的合流),而融摄了后期中观,与唯识的部分思想。 更特殊的是,印度教的一些思想也融入了。 修行上,则以重信仰、重他力的念佛,重唯心、重神秘(这是指认为「宇宙中心」与自己内心结合,或者是指自以为掌握了神的「心理状态」)的禅定经验为主。 从「后期大乘」演变到「秘密大乘」的过程中,属於如来藏说的一经(《无上依经》)与一论(《宝性论》),提供了重要的演变讯息。 本来,如来藏说主张众生的色身中,本具有如来藏(即胎藏状态下的如来智慧与功德)。 这样的主张,缩短了凡夫与佛间的距离,吸引着习惯於有「我」,以及期望能「得来全不费功夫」的众生来信仰。 而《无上依经》与《宝性论》,更是如来藏说后期集大成的教典。 经、论中提出了「佛界」、「佛菩提」、「佛法」、「佛业」等四大主题。 这四大主题的共通特性,是以如来(佛)果的论述为主,与后来秘密大乘佛法重於佛果的思想,是一致的。 另外,秘密大乘佛法立「大曼陀罗」、「三昧耶曼陀罗」、「法曼陀」、「业曼陀罗」等四种「曼陀罗」(这是指诸佛、菩萨等众圣集会处,或者称为坛场的);「大印」、「三昧耶印」、「法印」、「业印」等四种「印」(这是指佛德的标帜,如手印);「金刚界」、「降三世」、「遍调伏」、「一切义成就」等「金刚界四大品」,这样的立论,与「一经」、「一论」中,立「界」、「菩萨」、「法」、「业」等四大主题,有一定程度的契合。 所以,印顺法师认定「无上依经」与「宝性论」,是「秘密大乘」还在孕育发展时期,雏形阶段的经论。 以下就秘密大乘佛法的思想特质,试作归纳条举说明:一、依果而修:大乘佛教兴起之前,佛法的重心,始终是放在解脱道上,而少谈涅盘境界的。 大乘佛教兴起后,普遍地重视涅盘境界。 《华严经》、《法华经》等大乘经典,对佛果的功德,赞叹不已,不过仍然是顺着「发菩提心」「修菩萨行」「成如来果」的次第,以菩萨为因,如来为果的通义,重视菩萨的修行,亦即重心仍然放在解脱道上。 然而,到了大乘佛教的后期,如来藏思想兴盛后,由於主张众生本具如来功德,於是菩萨的「因」行,与如来的「果」德,差别就逐渐模糊了。 从后期大乘演化为秘密大乘中,如来藏思想,仍然是居於主干的地位。 修行的重心,也转为依如来的果德而修;即修如来因,成如来果的。 如果相对於修「菩萨因行」的大乘来说,也就可以说:秘密大乘是「依果而修」。 二、念自心是佛:初期大乘佛教时期,所成立的「般舟三昧」法门,是以「假想观」的念佛方法进入禅定,并且在定中能见十方、现在一切佛的修行法门。 到了后期大乘佛教时期,如来藏思想兴盛后,由於如来藏指的就是如来,就是「智慧」、「相好」、「圆满」的佛,所以念佛,就转变为念如来藏;就是念(观想)自心本有的佛。 后来,秘密大乘佛教所说的本尊现前,能答能说,显然是近似於「般舟三昧」法门一类的宗教体验。 可以说,结合「众生本具如来藏」,「自性清净心」,与「念自心是佛」等的思想与修行方法,是秘密大乘佛教的主要解行基础。 三、神教化的倾向:从初期大乘佛教的先声,记述释尊过去生的「本生分教」以来,天神、天龙、夜叉、乾闼婆、紧那罗、执金刚神、阿修罗等,属於印度民间传说的地居天、鬼天与畜生天等,在佛经中的地位逐渐被提高,而成为大菩萨,大护法。 在佛陀时代,舍利弗、目犍连是佛陀身边的两大得力弟子。 初期大乘佛教时期,说有东方妙喜世界的阿粊佛,与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,他们的前生,都曾是大目如来前生的弟子。 这与释迦佛、舍利弗、目犍连的师生关系,有相似的组合结构。 不同的是「当世」的师生关系,与「过去世」的师生关系。 大目如来,梵语就是毗卢遮那佛,这是从后期大乘以来,就说成是释尊的「法身」的。 到了秘密大乘佛教,在「所作」、「行」怛特罗时期,承袭了这种说法,而说有东方金刚部,阿粊如来为部尊,西方莲华部,阿弥陀佛为部尊,中央如来部,毗卢遮那佛为部尊。 往后属於「瑜伽」怛特罗时期的《金刚顶经》,加了南方宝生佛,与北方不空成就佛,成为以毗卢遮那佛为主,四方四佛为伴的五部五佛。 五部五佛,与印度传统信仰:以帝释天为三十三天天王居中,须弥山四方山上的四大天王,以帝释天为中心,四方环绕帝释天而坐的集会方式,是那麽的一致。 尤其帝释天与四大天王,又都是手持金刚杵的夜叉,这和《金刚顶经》中,从佛出现的菩萨,都名为金刚,受灌顶后,也以「金刚」为名,取代以菩萨为名的称呼,正是与印度教一致的用法。 再从秘密大乘重「口密」的修持来说,「口密」就是密语,也称为真言、明、陀罗尼,泛称为咒语。 这是从婆罗门教《阿闼婆吠陀》以后,在印度逐渐盛行使用的。 原始佛教时期,佛陀禁止佛弟子们持用咒语。 但到了部派佛教时代,佛弟子对不持咒语的坚持,显然已经软化了,为了治病、护身为目的的咒语,已被有条件的容许了。 到了大乘佛教时期,称念佛名、诵大乘经,都说成有类似持咒的功能。 佛说、菩萨说的咒语,自然也大为流行,而称为「真实语」了。 到了秘密大乘佛教,则更是全面地、直接地使用咒语,这和印度教的持咒修持方式,就几乎没有什麽差别了。 自「无上瑜伽」怛特罗时期以后,秘密大乘佛教主张以男根(称为金刚)与女根(称为莲华)和合交会(即性交),作为修定,以及修色身的一种方式,这与当时在印度教中,属於密教的性力崇拜支派,主张是相同的。 从早期的以天神为菩萨,进而崇拜天神菩萨,到和印度教的密教使用相同的咒语与仪轨,甚至最后的性力崇拜,都表现了秘密大乘佛教神教化的倾向与性格。 四、重「三密」的修持方式:「三密」就是「身」、「口」、「意」三密。 口密就是咒语,和文字或字母的发音有关。 「身密」,主要就是指手印。 本来,「印」指的是标帜,特别是表示可以信任的标帜。 手印,是以手指结成种种的形状,或伴随着身体的动作,当作是一种符号,来表徵某种咒语的意思,有世俗一般暗号的含意。 「意密」是以意念为主,意念又是以观自身是佛为主,这是从观想念佛发展而来的修行方法。 像这样,手结印契(手印),口诵真言(咒语),心中念佛、观想佛陀、菩萨、金刚所说的修行方式,成为秘密大乘佛教的一个明显特色。 五、本初佛的思想:秘密大乘佛教立「本初佛」,就是指最初的本来佛。 这个思想,显然与如来藏说的主张:「众生本具如来」有密切的关连。 众生本具如来,常住不变,而这常住不变的如来,就是最初的根本佛,就是本初佛。 将本初佛的思想发展到顶点的,是无上瑜伽怛特罗的「时轮法门」。 「时轮法门」说,本初佛是一切的本源,是本初的大我。 就众生的内在来说,本初佛是众生的自我。 就外在来说,本初佛是万物演化的本源,宇宙的实体。 就信仰来说,「本初佛」是最高的创造者。 这岂不就是西元前六世纪,婆罗门教的圣典 --《奥义书》所主张的梵吗? 以「如来藏我」、「自性清净心」、「唯心的观想念佛」为主,融摄《般若经》的平等不二、《华严经》的法法相涉无碍,以及后期「中观」、「瑜伽」行派的学理,所成的秘密大乘佛教的思想,到了最后的「时轮法门」(或说「时轮乘」),竟又回到了原始佛教时代,佛陀所反对的大梵思想上。 佛教的特质-- 缘起法,显然在婆罗门教(或说印度教)思想的蚕食鲸吞下,消失殆尽了。 六、欲贪为道,即身成佛:主张「欲贪为道」中的欲贪,是特别指男女两性间的情爱来说的。 其理论基础,则是「依欲离欲」。 虽然,在《杂阿含? 第五六四经》有「依食断食」(进食,是为了支持身体,治饥渴病,以利修行,而没有着乐想、骄慢想、庄严想,乃至於最后成就解脱的无生)、「依慢断慢」(以别人能解脱成就,我为何不能的慢心,鼓舞自己精进修行)、「依爱断爱」(听到同修解脱成就了,因而爱慕於解脱,而努力精进,以求得解脱)的说法,但却都坚守着离欲贪的一贯精神。 「以欲离欲」(欲贪为道),可以说是秘密大乘中的独特发展。 依印度固有的分类,将有情的世界,分为「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」等三界。 依其分类,在色界、无色界中,是没有两性淫欲的,欲界天除地狱外,依层次的高低,而有不同型式的淫欲表现:人、鬼、畜及四大王众天、忉利天(地居二天,亦即离人间最近的二个天界),都是以两性交合成淫的。 向上层的「夜摩天」,是以相互拥抱,就能达到淫欲满足的。 再向上的「兜率天」,是以相互牵手,就达到满足的。 再向上的「他化自在天」,是以相互注视而笑,来完成淫事的。 显然是愈高级的天界,欲望的表现愈含蓄,也愈淡薄(在更往上的「色界天」,就没有淫欲了)。 而秘密大乘的四部怛特罗,说法正好相反,主张以相互注视而笑的「所作怛特罗」,层次上是最低的,主张相互牵手的「行怛特罗」,相互拥抱的「瑜伽怛特罗」则依次高深。 而最殊胜的,则是「无上瑜伽」的两性交合成淫,而且以修到交合而不出精,引发大乐为目标。 然而问题是,这种欲界中的高潮大乐,真能有机会让人就此满足,进而不再需要这种大乐(以欲离欲)吗? 或者,会是一直沉迷於这种高潮大乐中呢? 秘密大乘佛教主张的「欲贪为道」,除了主张是为了达到「依欲离欲」的目标外,另外的一个目标,就是在男女交合中,炼气入定。 炼气或入定的目的,与中国道家,以炼气来打通任、督、奇经八脉而成仙的想法,是多麽的相似。 也就是说,是为了修现生的色身,使之转化成为如来的天色身,从而获得如来的智身;即身成佛的意思。 「欲贪为道」的修法,早先还是以假想观为主,在观想中来修的。 但到了后期,「无上瑜伽怛特罗」时代,就是从实体来修了。 而且说,不修天色身,不可能成佛,而修天色身,非与「明妃」实行和合(性交),而进入大定不可。 思 考:一、您修学佛法的目标是什麽? 二、您认为解脱者有什麽能力呢? 三、神通对您有怎样的吸引力吗? 可能会引发什麽问题呢? 益或阻碍? 为什麽? 五、您相信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吗? 这和「三法印」有什麽关系呢? 六、您有「以欲离欲」的成功或失败(更黏着)经验吗? 可以和「味、患、离」的次第相比较吗? 七、对於情爱,您认为应予随顺抒解,还是勉力克制? 八、佛陀对祈祷、祭祀与咒术的态度为何? 早期佛教与婆罗门教之关系为何? 第五章 资料引用一、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〈第十章〉 印顺法师着 正闻出版社二、《印度密教研究之现况及其研究方法》 松长有庆着 《世界佛学名着译丛》 第七十二册 华宇出版社三、《印度佛教史概说》〈第十三、十四章〉 佐佐木等着 达和法师译 佛光出版社四、《印度教与佛教史纲》〈第二十四章〉 查尔斯? 埃利奥特着 李荣熙译佛光出版社《印度佛教思想史要略》第六章 抉择佛教的教义,在印度经近二千年的演变,如果拿在源头的《杂阿含经》,与在末端的「无上瑜伽怛特罗」教典来一起读,可能就会有蛮多的迷惑,甚至会弄不清楚佛教到底要教导我们的,是什麽。 世事的演变,总是有其演变的因缘条件。 印度佛教思想的演变,也没有离开这样的法则。 透过对史实资料的把握,寻找其演变的脉络,我们会知道,该如何抉择。 印顺法师在他的《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》中,引《大般涅盘经》卖牛乳的比喻(第八七九页),以及在〈契理契机的人间佛教〉(《华雨集(四)》)中,以觉音论师的「四部注释名称」,比照龙树菩萨的「四悉檀」,来判摄佛教教典(教典表现着思想)的发展(第三○页)。 由这样的说明,我们可以理解到,从《杂阿含经》,尤其是其中的〈修多罗〉部分,应该最容易把握到佛法的特质。 印顺法师的这个判摄,与当今国外的佛教研究学者,以《阿含经》为佛教原始圣典的结论相合,而且更为细致。 对愿意将佛法投入生命的人来说,姑且不论是相信,或是质疑这样的判摄,就以求真求实,亲自体会的理由来说,尝试着去探索《杂阿含经》;尤其是〈修多罗〉部分的内涵与精神,或者,更进一步地从中去整理修行方法,应该都是很值得去做的事。 目前所称的《杂阿含经》,或《相应部》,是远在约二千五百年前,佛陀入灭后次年的「第一次结集」中,就完成其雏形的。 而现今所能读到的,包括其它三部《阿含经》或《尼柯耶》,都是僧团分裂后,属於各部派的诵本。 也就是说,有可能会杂入属於各部派后起思想的(这是印度典籍常见的例子 -- 古籍不断地被后人增添)。 所幸,从现存的其它经典中,有足够的资料,了解到汉译《杂阿含经》,是说一切有部的诵本,而以巴利语写的《相应部》,是赤铜鍱部的诵本。 透过不同部派诵本的比对,发现《杂阿含经》,尤其〈修多罗〉部分,与《相应部》的重叠性很高。 这些重叠的部分,可以推断为僧团未分裂前,共同诵本的部分,应该是更接近於佛陀教说的原始风貌的。 今天,我们回顾佛教发展的历史,之所以可以将之分为「佛法」、「大乘佛法」、「秘密大乘佛法」等三期,或更细地分为「原始佛教」、「部派佛教」、「初期大乘佛教」、「后期大乘佛教」、「秘密大乘佛教」等五期,实在是因为各期在思想上,确实有明显可辨的差异性存在的缘故。 假如我们以最简单的方式,大概可以摘要如表六之一(二○四页):从印度佛教思想史的演变中,有两个现象值得警惕:其一,是佛教以人为本的人间性格,随着演变而逐渐消逝。 其二,是「有我」的思想,以各种不同的包装,愈到后期愈强势。 综合来说,就是神教化的倾向,愈来愈浓厚;佛教与其它宗教的差异,愈来愈模糊。 在《杂阿含经》中,我们读到的是,佛陀及佛陀弟子们,日常生活的描述,以及相互间的问答释疑。 而有关帝释天、阿修罗、天神、魔等的经,大都出现在属於「只夜」的「八众诵」中。 在经典的记载中,他们若不是来赞叹佛法,就是来向佛陀、佛弟子们学习佛法的。 也就是说,在佛教里,他们都不是居於主角的地位,佛陀以及佛陀弟子们,都是他们尊敬与学习的对象。 然而,在大乘经典中,来自他方世界的大菩萨多起来了,参与法会的他方世界菩萨数量,也超乎人间的现实经验。 佛法所关涉的对象与范围爆展开来了,淡化了早先以「人间」(我们的这个社会),以及「人」(我们)为主要关怀的精神。 引起这个转变的因素,可能不止一端,如对佛陀的怀念,以及经由假想观、胜解观而来的禅定经验等。 然而,在种种理由中,挥之不去的,是那神化色采的影子。 到了秘密大乘佛教的时代,天神已多为佛弟子修行的榜样,天界的地位俨然凌驾於人间之上。 佛教的人间朴实性,与可经验性的亲切精神,已明显地淡薄了。 「无我」,是佛教的一个特色与重要标竿,它与「无常」、「寂灭」合称为佛教的「三法印」。 从「三法印」中,我们还能理解到,其中的共通法则,就是「缘起法」。 「缘起法」既通於世俗,也通於解脱涅盘。 可以说,这是「放诸四海皆准」的普遍性真理,而没有任何时空下的例外。 所谓「缘起法」,就是「此有故彼有,此无故彼无」,「有因有缘世间集,有因有缘世间灭」。 在这样的理则判摄下,宇宙的创造神不存在;最后的审判不存在;常恒不变的主体不存在;本来清净的真我不存在;本初佛也不存在。 「缘起法」的主张,是佛教和其它宗教最明显的差异,也是佛法的特质与第一义谛。 「缘起法」表现在行为的实践上,就是「无我」,就是「贪、瞋、痴永尽,一切烦恼永尽」,就是解脱。 然而,我们凡夫最难接受,最不易实践的,正是这一点。 所谓「神化」,就是指主张「有我」:观念上,总需要有个不变的主体来依靠。 那个依靠,在内,就是不受生死轮回影响的实在不变自我,或说隐藏在生死烦恼后面的清净真实我。 在外,就是创造神与第一因。 行为上,就是以自我为中心,看不到「此有故彼有,此灭故彼灭」的主宰欲。 延伸出来的,就是「顺我贪」、「逆我瞋」的情绪表现。 从印度佛教思想的演变中,可以感受到,人们要澈底放弃「有我」的观念,撤守「我」的最后防线,是多麽的难啊! 在部派佛教时代,「我」的思想,在解说「业报流转」的需求下,隐隐然地浮现出来。 到了以「空其所空,有其所有」为主要思想的后期大乘,那个「有」的含义,终究是违反缘起法,而通於「我」的内涵的。 尤其以如来藏说为主的「真常唯心」思想,以及秘密大乘佛教,那更是公然地以「我」为体证的谛理了。 佛法的特质,是在佛教的发展中,点点滴滴地流失的。 检讨这个问题,我们不得不面对方便与第一谛,或者说契理与契机、「求真」与「适今」的反省。 为了有效地宏扬与一般人知见与习性不同的佛法;比如说无我,说缘起,说去贪、瞋、痴等,先依众生的不同需求;应众生各个不同的习性,而用种种的方便法,是必要的,这是契 发布时间:2025-07-18 13:37:05 来源:素食购 链接:https://www.sushigou.com/11651.html